狸花喜欢你
大概是正经事的番外，大概。
醉中速打，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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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梦到过他。”文俊辉亲亲怀里小猫的脑袋，含糊不清地说。
全圆佑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然而这眼神被文俊辉全身心投入逗猫的气场隔绝在外，他只能不情不愿地出声问：“谁？”
文俊辉把手里抱着的小猫举高一些。
“他呀。”他柔声说道，看着猫咪的眼神甜得仿佛能流出蜜。
全圆佑经常做梦，和现实有关的，很虚无缥缈的，荒诞好笑的，晦涩不清的，有时在刚醒的模糊余韵中他会进屋和崔胜哲说些诸如“我刚才梦到你和一个女的金珉奎结婚了”之类的胡话。崔胜哲说他这是睡眠质量不好的表现，因为他总能把这些梦的细节记得一清二楚，对此全圆佑不予置评。
梦便是梦，偶像这种极限职业，每日积攒下泛滥成灾的正负面能量和特殊的人际圈桎梏交织在一起，使他们总是要在某些地方找个出口发泄。全圆佑知道崔胜哲打游戏到堪称兢兢业业的程度是为什么，自己也不遑多让，然而他还有别的出口。做梦或许是其中之一，或许不是，全圆佑自觉坦坦荡荡——他是真的没有什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事，顶多懒得说罢了。
文俊辉和全圆佑不一样，他若是极其偶尔地梦到很清晰的画面，一定会拉着亲近的哥哥弟弟说上三两遍，还要对方给予点评批注。这样的时候不多，所以每个人基本都会仔细思考一下“五彩云朵上漂浮的蒙娜丽莎像”或是“两只独角兽在沙漠里狂奔”背后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刻印。
文俊辉这么说过，他说梦是刻印。全圆佑不知道他是不是信奉什么自己未曾听闻的宗教，又或者只是在波涛汹涌的脑海里随便抓了一个词。大多数时候，全圆佑可以清晰地辨识文俊辉突然的滔滔不绝是来自慌乱不自在，或是来自漂浮在不知位于哪个维度的独特精神世界，又或是，单纯的喝多了。
出道前几次无聊的尝试后全圆佑再也不轻易去碰酒精，他不喜欢无法自控的飘飘然感。而这自制带来的附加好处便是可以清醒地见证喝多了的文俊辉不再由大脑控制时的种种表现：微微泛红的双颊应该是滚烫的，但这可爱脸庞的主人顾不上像平常那样抬起双手捂住脸，只是一直笑呵呵地看着每个人，偶尔声调比平时略高地说话，然后笑得更加开朗灿烂。文俊辉的酒量比全圆佑好很多，但他喝酒到一定程度之后也会和世间每个人一样，轻易地放下很多隐形的东西。
全圆佑熟知这样的文俊辉，但这个早上，在文俊辉用一贯超快的非放送用语速描述自己昨夜的梦时，他感到有点无措。
“我梦到你是吸血鬼，”文俊辉边往嘴里塞吐司边说，“然后你问我能不能咬我脖子，我就被吓醒了。”
全圆佑努力把自己从泥沼般的睡意中剥离，他假模假式地扯了张纸巾擦擦餐桌，团起胳膊趴在上面，长长地打了个无声的呵欠。电子竞技不是暮光之城，他想。
然而一个暖烘烘的文俊辉贴着他坐下来，把吐司撕成小块塞到他嘴里，不依不饶：“而且我在梦里还是个狼人，初一十五对着满月嗷嗷嗷那种。”
全圆佑无意识地嚼着嘴里的吐司，他如胶质状凝住的大脑慢慢运转：吸血鬼的牙齿是不是和蚊子一样能分泌抗凝血的成分？狼人变身的时候是不是都要爆衫？这个吐司边好像比以往吃的都要硬大概是心理因素，又或者是我老了，文俊辉好暖和，文俊辉为什么这么暖和？
他慢慢转过头，文俊辉没有看他，文俊辉在看自己的亲密爱人——手机。
全圆佑把自己的身体一部分一部分地挪到文俊辉身上，首先是在桌下探过去搂住对方纤细腰肢的胳膊，然后是比看起来要强壮许多的胸口，肩膀随即靠上去迅速显出一个合拢的形状，最后是脖颈和头颅。
全圆佑抱住文俊辉，把头靠在他肩窝，再次陷入睡眠。
这不能怪他，文俊辉实在太暖和了。
其实也就是几年前的事，那时候全圆佑还无所畏惧。
他在各大论坛网站都有小号，有些等级还挺高，能进去各种各样的内涵版块。公司也不是没有人教：CP是什么，粉丝会喜欢什么，怎么做会让她们开心。他看了很多东西，觉得都很简单，甚至有点惊讶于“这样就够了吗？”——那时他还不知道这世间太多看起来理所当然的事情背后的沉重，只是纯粹地觉得新鲜有趣。
所谓营业对全圆佑来说既简单又轻松，而且还能让粉丝高兴，一举N得的好事，他渐渐驾轻就熟起来。
但却始终抗拒和文俊辉营业。
刚开始也没什么，同其他互动一样，无非是拉拉手搭搭肩，对上视线时停留三秒再转开，这所有行为对于一个土生土长的韩国男性根本不算个事。
但对文俊辉不行。
全圆佑相信所有关系都不是恒定的，也不可能是单一的，亲密好友之间总有能划为恋心的依赖，恋人总会成为介于家人和情人的存在，所以他也不会纠结于给自己和文俊辉之间的一切下定义。有时候他能感觉到文俊辉想要，想要给彼此下一个定义，想要和他把这一切剖开来理清楚，想要让全圆佑看看更深处的某些东西。文俊辉的这些诉求全圆佑并不赞同，他甚至觉得这样的想法过于天真；纵然文俊辉就是如此天真的，但他唯独不想纵容对方的这一面。他承认对着文俊辉的时候总无法自制地生出些想要欺负一下的恶趣味，偶尔也能看到文俊辉明白自己的意图却依然乐在其中的样子。
我们都不太正常吧，他这样想，然后我们居然在此遇上了，如此精彩的巧合，不好好珍惜，不你来我往地对上几回合的话，根本说不过去。
唯一令全圆佑惊讶的是，文俊辉好像从来不觉得这样的情绪是什么值得羞愧并需要隐藏的，他的好意袒露在光天化日下，像是被海浪卷上沙滩的扇贝在日光下张开了壳，露出内里白嫩柔软的肉，任何人看到都忍不住要拾回去大快朵颐。
而全圆佑只是捡起扇贝扔回大海。
他不吃海鲜。
文俊辉不行，全圆佑想，如果把那羞怯的神情和闪闪发光的双眸当做一种筹码，他会是我的；但他不能是我的，文俊辉不行。有些时候他想过屈服于对方，给这关系套上一个说辞，但终究是不行。文俊辉不能是全圆佑的好朋友，不能是全圆佑的青梅竹马，不能是全圆佑的情人，文俊辉只能是全圆佑的……文俊辉。
他不知道这个答案能否让对方满意，好在他也明白文俊辉不可能有足够的勇气来深究。
那就这样吧，这样就好了。
初秋的时候文俊辉给全圆佑讲了另一个梦，在这个梦里他有个孩子。
“长得和我很像，什么都不说的小孩，不管我跟他说什么他都只是沉默看着我。”
全圆佑看着对方把奶茶吸管在嘴里蹂躏一番又吐出来，嫣红的双唇在窗外早晨浓雾的映衬下越发鲜艳。
他知道这很可能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梦，他也知道此刻文俊辉放在桌下膝盖上的双手大概是紧紧握成拳的，甚至有可能指甲已经深深划进了掌心，展开后会留下难以消散新月形红色的痕迹。他不是很明白文俊辉说这话的缘故，但他终于是不忍心，探出手去握住对方的手，把那骨节分明的指头一个一个掰开，然后和自己的交叉扣在一起。
文俊辉对世界的小小执拗全圆佑都看在眼里，甚至早在他俩根本听不懂对方说什么的年岁里：全圆佑曾经以为自己是唯一一个沉默的旁观者，直到这个来自异国的同龄人的视线，和他在喧闹的练习室里穿过人群撞在一起。
刚开始全圆佑有点不想面对文俊辉，人本能的一部分就是不想面对自己，那时的文俊辉身上映出了太多全圆佑自己的影子，让年轻的他隐隐不安。但事到如今，全圆佑已经可以很肯定地说和自我和解了，所以他看着文俊辉的时候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关爱心态，或者说得肉麻一点，一种心疼的感觉。他渐渐发现文俊辉选择了一条和自己不同的道路，那条路上或许充满了带着血腥味的决然，但也保有着自己曾恋恋不舍的笃定和理想主义。
全圆佑想要保护文俊辉。这个念头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时他不由为自己的傲慢发笑，但也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可耻的事情，他甚至有点兴奋地想，或许自己被文俊辉传染了一点勇敢。
在无所畏惧的岁月里全圆佑做过很多事，伤心，让别人伤心，屈就，使别人屈就。在这过程里有不止一个恋人对他哭着说过“我喜欢你”，他当时是快乐的，但就算在这诚挚的快乐里他还是不明白这为什么是需要哭的事，正如他不明白文俊辉看向自己的眼神里为何经常夹杂着一种自暴自弃般的壮烈感。
全圆佑看过喜欢的作者写“当你感到爱，你一定会想哭，因为爱让人脆弱”，他猜自己大概永远也不能理解。
今夜全圆佑的梦里有一只猫。
他赤身躺在柔软的被窝里，四周微凉的空气使他裹紧了被子往枕头深处逃避，在曲起膝盖的时刻他感受到了被窝里不属于自己的体温，小小的温热身躯贴在胫骨侧面柔软地起伏着，随即缓缓醒来，沿着他弯起呈弓形的身体渐渐往上，从瘦削但结实的大腿，到平坦的腹部，再往上，沿着锁骨深陷的沟壑，偏离颈侧拉伸出的长长线条，终于到达被子的边缘，像一朵花在清晨绽放一样，“噗”地探出头来。
一只小小的狸花，睁大明亮的双眼看向睡眼稀松的全圆佑，细细软软地“喵”了一声，从被窝里蹭到他脸旁的枕头上，转了两圈窝成毛茸茸小小一团。
全圆佑没忍住，他探出手轻轻蹭了蹭这小小生命体温暖的身躯。
“你真可爱。”他说。
猫咖是全圆佑第N期vlog的主题，很好很自然，一点都不突兀。会有为此快乐的女孩子，但不会有觉得奇怪的社会舆论。他感到自己的直觉宛如一头被都市化的野兽，打上了整齐的领结，毛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看起来像马戏团里娱人的狮子。只是直觉，全圆佑坚持着，若是整个自我的野兽，有资格驯化他的绝不会是所谓社会的任何载体，这是他仅存不多的笃定之一。
而文俊辉心里的猫咪早就蹦出来舒展开身体。怀里的狸花已陷入沉睡，他轻抚着猫咪的小脑袋，继续说道：“我梦到过我是他。”
全圆佑几乎是着迷地看着此情此景，他轻声发问，不愿吵醒这梦境：“你是狸花？”
文俊辉点点头：“梦里我还有一个主人。”他停顿了一下，似是不好意思，但终于还是鼓起了勇气：“他很喜欢我。”
咖啡店里很安静，明亮的落地玻璃窗隔绝了街道上熙熙攘攘的声音，如果真的有让人相信所谓命运的瞬间，全圆佑觉得自己终于开始懂得了这一切背后的深意。
“他很喜欢你。”
世界都给你，狸花喜欢你。
Fin.
